一九四七年仲夏的四平南郊,硝烟还没散尽,街口石板上残留着焦煳味。此时,一名身材魁梧的师长站在弹坑边,看着自己的指挥所帐篷被匆匆卷起。他叫王兆相,东野六纵十八师的最高指挥官。就在这座城市的多次争夺中,他下决心离开自己带了四年的主力部队。
六纵本是由新四军第三师七旅、山东军区第七师和李运昌带来的一支教导旅拼合而成,下辖十六、十七、十八三个师。编成之初,师与师之间底子悬殊。十六师出身井冈脉络,作战经验厚重;十七师从抗战爆破分队一路打到东北,对攻坚战颇有心得;十八师则是“渤海独立旅+地方武装”的组合,底气明显弱一截。战场上,优劣势一目了然。
四平攻坚打到最胶着之际,东总抽调六纵增援。十六师没动,十七师留下当预备队,十八师顶在前沿。三昼夜血战,阵地换了无数次,王兆相把自己的人海进去了。结果,战后嘉奖滚滚而来,却与十八师关系寡淡。补充兵员、物资优先给了十六、十七师。有人小声议论:“十八师就是二线里的二线。”这话传到王兆相耳朵里,像寒风一般刺骨。
某晚,纵队首长在指挥所汇报战损。大家热烈讨论十六师如何以一营拿下一条街,十七师爆破组又炸掉几座碉堡。轮到王兆相时,场面突然冷清。他做了简短汇报,没人多问。散会后,他把地图卷起,低声说了句:“这么打下去,就算拼光了也没人注意。”警卫员后来回忆,那夜师长整整抽了一包“大前门”。
气憋在胸口,出口只有一条:调离主力。东总本想劝留,但王兆相态度坚决,自请到地方军分区。他的申请居然很快批准。有人送行时宽慰:“到后方当司令员,好歹歇口气。”王兆相摇头,反问:“打仗为啥要歇气?只是不想再当陪衬。”
没过几个月,东北军区决定扩编,十多个独立师在民兵、游击队基础上粗线条拼起。将门如林却缺带兵之人,上级顺势把王兆相叫回。番号是独立第十师,编制不满,枪少炮旧。刚到任,他收拢了一群穿各色军装的队伍,第一件事就是按口令练正步。三天后,全师能整齐列队。“枪法先不急,先学会像个兵!”这句训词,他在操场上吼到声音嘶哑。
长春外围封锁战于一九四八年六月成形,六纵主力与十二纵扑向锦州,独立师们则拉成口袋,围住长春。日夜土工,查岗、挖壕、谈判,战斗零星而顽强。表面是“配合”,实则承担了阻止守军突围的重压。守城的李兆麟起义部正是从独立师的防线上打开通道,才替东北形势添了决定性的一笔。
辽西决战告捷后,九个独立师陆续编入主力序列,王兆相的队伍改番号为四野第四十九军第一四六师。军长是钟伟,这位在鄂豫边区打出名号的猛将,以敢训兵、敢下手闻名。新兵整训第一天,他向全体军官开腔:“别以为从独立师挪了号码就成了‘老资格’,真金白银的仗还在后头!”场面一片寂静,却激起了不少人血脉偾张。
接下来几个月,四十九军一天三次拉练,夜间必有急行。王兆相也得从“陪练”做起,带着团长们在黑夜里摸索翻山。老兵背后议论:“咱们头儿是动真格的。”火力缺,就拆旧炮,掏库房,能修的都修。凑出两个山炮连,勉强补齐缺口。
一九四八年末,平津战役展开。四野汉军与华北野战军分进合击,四十九军被派去塘沽堵截。但蒋介石空运和海运撤退的计划并未完全实现,真正的恶战集中在平津城下。四十九军守河口、封海面,没捞到像样的城市巷战。有人暗暗不甘,王兆相却在作战会上说:“没人看得见我们不要紧,只要敌人走不脱就行。”话音平淡,却把一个师的情绪压住。
北平和平解放后,四野奉命南下入湘粤。三月春寒里,铁路咣当作响,大队人马一路压向长江。谁料进到洞庭湖畔,上级命令:一四六师改编为衡州军分区,下辖数个独立团,主责剿匪、整军、接管地方。战士一夜之间成了“地方部队”,有人问王兆相:“还要不要再打大仗?”他只说了句:“国家还乱着,我们干的就是仗。”
湖南剿匪并不比正规战轻松。山头、溶洞、山洪,外加错综复杂的地方武装和土匪头子,分区部队常常小分队行动,三五成群围山搜剿。一次攻打衡山小冲岭,天黑雨大,山道泥泞,突击连硬是扛着山炮冲上竹林,打断了匪首的退路。王兆相在山腰指挥,雨水顺着斗笠滴到地图上,泛起一圈圈水渍。他满意地点头,却没留下什么战报上的“大捷”字样。
同期,四野主力一路攻渡湘江、珠江,最后跨海登陆,打下海南岛。战旗上增添一颗星,而衡阳深山中的枪声只在简报上留下几行字。有人感叹命运不公,可将门里都明白:谁守后院,谁打前锋,都是为同一个目的。
一九五〇年冬,华南战事结束,衡阳军分区划归中南军区。王兆相的名字很快从《解放军战斗序列表》中淡出,转入地方武装建设。此后许多年,他常被称作“老司令”,却少有人记得他曾带着十八师冲进四平街巷、在长春城外挖壕到双手流血。
史料里,王兆相的官阶并不算高,乃至于回忆录中提到他的人也屈指可数。但那支由民兵、矿警、山林队伍拼出的独立十师,经他半年摔打,后来在湘南的剿匪战场救下了数十名乡镇干部。倘若没有那段基础训练,后果难料。战功不比辽沈平津夺目的大捷,却实打实地稳住了一方百姓的夜灯。
战争年代的“二线”“三线”配资头条官网,往往是被奖章遗漏的区域。前线抢占大城要塞,后方则要维护新生政权的根基,这同样是一场硬仗。王兆相或许再无机会冲锋于炮火最炽烈的锦州西门,但他在衡阳、在湘南留下的足迹,让“独立”二字真正落到实处——独立生活,独立生产,独立保卫乡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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